【欢七】巫山见云
我这辈子最大的欢喜，是你的欢喜。
窗外雪压住了枝头，京城里边儿挂上了明晃晃的红。城外有片梅林，远远的看过去时，像是冰焰燃烧的火。
“夫人又出来添置东西了？我这儿有西北刚来的香云纱，面料极好，质地柔软，想来做件衣裳给夫人再好看不过的。”
老板的眉骨削瘦，却炯炯有神，两把小胡子锤在两侧，看着就是个精明的主儿。后边儿有个小童带着帽子端着面料上来，恭恭敬敬的呈现在客人面前。
一双玉手伸出，她拨开上边儿的布，面料是极好的。她的眉目间带了点儿愉悦，唇也勾起，笑道：“那就包起来。”
那小童就端着东西到了后边打理，他是新来的，看人要分心，他对着店主说：“管事，刚才的姑娘好生漂亮，就像是仙女似的。”
店主朝着他的帽子就是一敲，盯着前边儿坐下的人儿道：“这是西城边顾家的娘子，名捕的夫人。咱老百姓被这些贪官刮财，得亏顾公子保咱平安。这香云纱我只要了她一半的钱，也谢当年娘子救京城百姓。”
小厮这才想起几年前的流疫，西城边儿搭着的帐篷救助了无数人。他心里更增添了几份敬重。
外边儿的丫鬟喊道：“管事儿，我们还要添些东西，麻烦您快点儿，外边儿雪深得很，怕我家娘子鞋袜濡湿了。”
管事儿提着东西出去，把东西交给丫鬟。那丫鬟交给他三锭银子，说：“管事儿的，大过年的也不容易，我家夫人说多给孩子添置衣服，也不可打磨你们的情意。”
管事明白顾家娘子是不受恩惠的，这说了这理由让他安心收下。
他对着雪里捧手送行，雪地里的女子撑着伞回头过来，她的脸埋在狐氅里，耳边是南海明珠耳坠，头上挂着的是一串橙色流苏，几朵花点缀在鬓发里。
“阿水，我们该走了。”
小丫鬟蹦蹦跳跳着追着她走去。
打开门，里边儿的暖气也足着。今年的雪格外的大，恰像那一年他们刚回来那年，董家村在南边儿，越往北走雪越深。
他却总记得她执着的脸色，生怕他瞧不起她似的。
他说：“你先去家里给我娘报个平安。”
她说：“冬日里黑熊雪狐多，叼走了你，交代不了。”
他想再开口，编了很多理由。
她听着话，说仙女就乐意，走的更欢快了。
到了城外的梅林，梅花香了十里，她的鞋袜濡湿了。仙女没走过雪路，一脚深一脚浅，陷进去雪地里。
黑鹰脱了她的鞋袜，一双脚落在雪地里竟然还要皎洁三分。
她是有些愣住的，从来没人这么对她。母亲教她端庄不失礼数，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公主。父亲教她神仙需不可有七情六欲，要修行，勤勉，不可以贪玩，沉迷人间。
没人教她怎么处理有个人脱了自己的鞋袜，还把自己的脚捏在手里的。
黑鹰把她的脚裹在自己的外衣里，抱着她去寻了匹马，可惜外城边儿上没什么卖鞋子的地方，有的只是马厩，只因京城边上的富贵喜欢出游踏雪。
她坐在马前，很快看见一片红林，指着问那是什么，他就说：“仙女没见过梅花吗？”
直到接近了，看着枝头朵朵的花儿，她想原来还有她没见过的花。她笑的时候头会微微倾斜，他侧撇过去是她的唇角，此刻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似的。
他怀里是她，闻的却不是梅香，是美人香。
马踏雪迹，红梅覆雪，美人拢香。
他于马上梅树前，飞快折过一支梅花，说：“我双手拿不住，你拿着，我母亲很喜欢梅花的。”
后来越折越多，她差点抱不住，又有点想埋怨他，可是想想这是他送给她母亲的，只说了句：“你再折，马儿都快被压垮过去。”
到了他家，晚上她的屋子里的花瓶里，两侧插满了梅花。她后来问夫人喜欢什么花，夫人说自己名字里带了个兰，年少时将军就喜欢送她兰花表情意，最爱兰草。
窗台前落雪，有人执剑敲门。外面的雪又开始落了，最适合煮酒饮茶。橙儿端着温过的酒，放在他手里。她说道：“我们进门的时候，门外分明是顾。我见你时，你用的名讳是黑鹰。”
早知道她会问起，饮下热酒，肠胃也就暖了很多。
他说：“先帝在时，我父亲是镇北的名将，功成身退告老还乡，与我娘厮守。他不愿我参军，更不想让我去朝廷之中受磨，我和几个兄弟不忍贪官猖獗，各自取了名字行侠仗义。”
橙儿又问：“他许你字是何？”
只见他推门，拉着她在雪地里写下两个字。
她看着地上两个字，道：“玄辰？”
许是她念的声音有点软糯，他觉得有点好听。轻声回了她一句嗯。
自从知道她是天庭的二公主，他这人有分寸，便也不会再喊她以前那些名字，只是他踌躇了很久，不知道他要如何叫她。
那她呢？又会怎么叫他？
怎么开始的叫唤他是有些模糊了的，只记得她那天在雪地里站着很久，直到雪覆盖上那个名字。
经历了几年的岁月，他们是彼此间最熟悉的人。他不愿她跟随，说家里总有个人陪着他娘是最好的。她留在顾家，学会很多事情。
可总喜欢跑到城外的梅林里面去，雪地里也等了好几次，鞋袜也濡湿了好几次。
幸亏，总还是等到折梅的人。
“阿辰，怎么又折了这么多梅花？”
“你喜欢，我就折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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